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结婚纪念日当晚,顾氏CEO顾鑫夜会当红女星白泠的绯闻上了头条。
果然,比白月光更有杀伤力的,是烂掉的白月光。
白泠找上门来时,居高临下地睨着我。
「姐姐应该识趣些,毕竟爱情不分先来后到,不被爱的那个才是第三者。」
我不由失笑,找也不找个脑子好使的。
「爱情可能不分先来后到,但分礼义廉耻。」
我看着她逐渐通红的脸,一字一句。
「更何况,顾鑫这种人会不会真的爱你,你比我更清楚。」
她的身躯微不可察地颤抖起来。
我低低地笑起来。
差不多也该给这荒唐的感情画个句号了。
你竟以如此卑劣的方式盘剥我的真心,妄图操控我的人生。
只为我心甘情愿做你的金丝雀吗?
可是囚禁一只鹰,是要付出代价的。
1
我是梁初,目前是全职写手,已婚近三年,家庭幸福美满。
接到顾鑫的电话时,我的小说正写到精彩的桥段。
文思如泉涌时,灵感却生生被切断。
敲键盘的手顿了一下,我怎么也再想不起方才构思好的情节走向。
我气恼地拍上笔记本,接起电话时难免语气不善。
「喂,有事吗?」
顾鑫一顿,还是带着笑意开口。
「嗯?怎么了,谁又惹我家阿初生气了?」
「没什么,我今晚加班,提醒你记得吃晚餐。」
电话那头低沉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。
我叹息一声,还是放缓了语气。
「好吧,阿鑫你胃不好,也要记得吃晚饭啊。」
没办法,我的老公顾鑫,简直是这世上最完美的爱人。
他总能包容我的一万八千种缺点。
碰上他,我的坏脾气总像打在棉花上。
我们的爱情故事很俗气。
他就是那个踏着七彩祥云救公主的齐天大圣。
那场几乎绞杀我的灾难之后,是他一砖一瓦重建我崩碎的世界。
为我遮风挡雨,成为那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唯一的光。
他无微不至,将我的脆弱狼狈妥帖安放。
遇上他,我用光了这一生的幸运。
我没有一个幸福的童年。
母亲去世后,父亲很快续弦再娶,我被扔给了大舅家扶养。
大舅很喜欢我,常常说我的眼睛和我妈妈一模一样。
可惜他的工作忙,常年奔波在外地,抚养我的工作只能落到了舅妈头上。
舅妈对此颇有微词。
每次大舅回家,夜里总能听到舅妈为此与他争执。
接下来就是哭诉和怒骂,以及碗盘碎裂的声响。
我不敢听下去。
起初,大舅家没有孩子,我的日子还算过得去。
可是表弟出生后,舅妈对我的态度急转直下。
换尿布的动作慢了,冲奶粉的温度凉了,都会换来一顿臭骂。
寄人篱下的感觉实在不好。
我很想读不出那些潜台词,看不懂那些冷眼,不知道什么叫做「讨债鬼」。
可惜十几岁的小女孩,拥有最敏锐的情绪嗅觉。
我只能用尽全力咽下隔夜的夹生饭,再乖巧地洗净碗盘。
因为这样做,至少下一餐可以不只是白饭。
没有人会接送我上下学,五公里的路,不长也不短,我可以一个人走完。
唯独那条漆黑的小巷。
每一次经过,我都要深呼吸,一口气冲过去。
仿佛多停留一秒,都会被黑暗中的怪物追上抓住。
我也曾央着舅妈给我买一支手电筒。
我硬着头皮,第一次开口要钱。
「舅妈…我…我能不能要十块买手电筒?门口那条路太黑…我害怕…」
加上我零零碎碎攒的几块钱,以后就不怕走夜路了。
「怕什么!」她剜我一眼,强硬地打断我。
将我上下打量了个遍,最后盯在我胸前的小红花别针上。
像是抓住了什么天大的把柄,她一把扯下我的红色胸针,大声叱骂。
「好啊,我看你是翅膀硬了,忘了你吃谁的用谁的了!」
「小小年纪,学会撒谎了!说!你这胸针是哪来的!」
「我看你怕黑是假,要钱去谈恋爱是真吧!」
我惊慌不已,连忙解释。
「我没有的舅妈!这是优秀学生的那个表彰红花呀!上周我明明…」
上周我明明高兴地分享给她。
只是她忙着哄表弟睡觉,没听真切。
「——你给我闭嘴!」
我看出,她想起来了。
似乎是恼羞成怒,又似乎是触及了她的哪一条神经。
她怒视着我,尖声怒骂着我是个白眼狼,细数着这些年她带着我这个拖油瓶的不易。
我知道,这支手电筒,我不可能得到了。
「我错了,舅妈。」
我垂下了眼,轻轻道。
「您这么辛苦,我不该要钱的。」
我知道,如果不妥协,等来的只会是更加猛烈的狂风骤雨。
她怔愣片刻,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。
半晌,她还是忿忿地歇了火气。
「去给你弟买尿不湿,剩下的再买手电筒。」
我立刻雀跃起来,真心地道谢。
「谢谢舅妈,您真好!」
幸好,舅妈难得心软了一次。
我欢天喜地地接过钱来,看到数目,忽得如坠冰窟,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。
两张二十。
加上我手中找零剩下的钱,才堪堪够买一包尿不湿。
又谈何买手电筒呢。
我僵硬地抬眼,舅妈脸上嘲讽的神色那么刺目。
原来每次找零的数目,她都记得一清二楚。
留在我的手里,也不是属于我的施舍。
我连施舍都不配得。
我不记得那日如何出了门去。
再回过神来,已经站在那条漆黑的小巷前。
黑洞洞的巷口散发着幽暗的气息。
不知为何,今日我格外害怕这条巷子。
我汗毛倒竖,仿佛每一根神经都抗拒着走入这条深巷。
可即使是去最近的便利店,这也是必由之路。
我逼迫自己挪动僵硬的步伐,以最快的速度冲进巷子。
这时的我还不知道,噩梦伊始。
巷子尽头,街灯的光晕昏黄,
纸币在汗湿的手心里已经皱成一团。
我长出了一口气,向着光亮加快了脚步。
「啊——」
什么东西绊飞了我。
我挣扎着,还没来得及爬起身,就感到后脑猛然剧痛,酒瓶爆裂的声音在耳边炸开。
天旋地转,光亮在我眼前寸寸沉落。
失去意识前,我拼命伸手想要抓住什么,却只抓到无尽的黑暗。
痛。
好痛。
不知过去了多久,我挣扎着从黑暗中苏醒。
剧烈的疼痛撕扯着我的每一根神经。
令人作呕的气味和粗重的喘息在黑暗里发酵,裹挟着滔天的恐惧将我淹没。
当我意识到我的处境时,恐惧如巨浪席卷四肢百骸,寸寸瓦解我。
耳畔嗡嗡作响,我发现我动弹不得。
我痛恨我空白一片的大脑,痛恨我僵硬的躯体,痛恨我为何拼尽全力也没能挣扎逃跑。
感官无限放大,屈辱的眼泪夺眶而出,砸在沙土里,碎成荼靡的花。
突然,巷子口传来脚步声。
细碎的声响再次唤起我强烈的求生欲望。
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,拼尽全力才找回自己的声音。
「救——救救我——」
我的声音嘶哑得可怕。
我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,可还是挣扎着,试图发出更大的呼救声。
可这声音太微弱,淹没在呼啸的北风里。
身上那人影意识到我醒了,粗暴地抓起我的头发,将我的头狠狠地砸向地上。
一下,两下。
我的呼救声被砸得七零八落,鲜血倒灌进鼻腔,发出咕噜的闷响。
绝望中,我以为我要死了。
可是反而是这样砰砰的闷响被人听到。
「啊!!爸!你们快来啊!快报警!」
一个男孩的尖叫。
有人冲进巷子,随后是更多的人,最后警笛声响起。
我终于沉入昏迷。
我知道,我得救了。
2
「阿初,别怕,别怕,我在。」
是顾鑫的声音。
颌下的泪水尚还未干,我茫然地抬起头。
是顾鑫。
他不是在加班吗,怎么回来了?
他的外套还没脱,带着深冬寒风的味道。额头还挂着汗珠,神色焦急。
我回过神来,一把抱住他。
屏幕上,小说还是写到那段。
翻倒的座椅,打碎的茶杯,一室凌乱。
而我缩在墙角,手机还亮着,通话时长已经一个多小时了。
我知道,刚才又是一次闪回。
我又一次在混沌中回溯了当年痛苦的创伤记忆。
「我在电话里听到你这边摔碎了什么东西,叫你你也不应,我就赶回来了。」
他轻轻拍着我的背,我没答话,将他抱得更紧了。
「有你真好。」
十三年前,那个巷口为我呼救的小男孩,就是顾鑫。
人们在歹徒手中救下我,将我送往医院。
虽然没有性命之忧,却患上了严重的PTSD。
病痛日日夜夜地折磨我,我一次次在旧日的恐怖记忆中死里逃生。
歹徒没能摧毁我的身体,却瓦解了我的灵魂。
我能真切地感受到,我的生命力在渐渐抽离身体,变成一具空洞的躯壳。
而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……
「唉…这小姑娘命苦啊。」
走廊里传来护士们的低语。
「谁说不是呢…病还没好,舅妈居然就签了谅解书拿钱带儿子跑了!老公侄女都不要了…」
「嘘,小点声!不要让病人听到了。她不能受刺激的。」
我惨笑着。
绷带下,掀翻了指甲的手又渗出血来。
舅妈跑了。带着签了谅解书的赔偿款,丢下我和大舅远走他乡。
我不明白,为何我总是被遗弃的那一个。
为什么一切都刚巧没有我的容身之地。
为什么万家灯火中,没有一盏灯是我的归处。
走了也好。
我再也不会给谁添麻烦了。
天台凛冽的风浇筑了我的骨骼,撑着我走向绝路,刺骨的寒冷成了我还真切活着的唯一证据。
多可笑,如此凄怆的寒风中,我十几年来第一次嗅到自由的味道。
妈妈,我来找你了。
我合眸。
「——梁初!」
是谁…
失重感反方向地袭来,我跌入许多温暖的怀抱。
我回头,是顾鑫,和找来天台的医护人员。
他来探望我,却发现病房空空如也,连忙叫了人寻我。
阴差阳错,第二次救下我。
我看着那么多人焦急的面孔,忽然觉得愧疚。
「对不起…」
我嗫嚅着,低垂下头。
「别道歉。」
他打断我。
轻轻拉起我的手,把探病带来的贺卡放进我手里。
「姐姐,不是你的错。」
「我知道,你只是生病了。」
「别担心,我爸爸可以帮你缴医药费的,你要快点好起来哦!」
他摇头晃脑,「冬天来了,春天还会远吗?」
贺卡上有一句诗。
「苦难终究化风烟,青海湖畔一粒盐。」
文笔稚嫩,却让我落下泪来。
我抓着他的手,就好像抓住一整个春天。
3
出院以后,顾鑫想让我住到他家去做他姐姐,我却没答应。
妈妈还在世时,就曾教我不能受恩不报。
我已经承了他太大的情,如今有手有脚,怎么能还让恩人养着。
凭着贫困补助和助学贷款,我白天上学,晚上又兼几份零工。
靠着双手,我还上了医药费。
我知道他家里有钱,父亲是大公司的总裁,这些钱对他来说不算什么。
可我不能不当回事。
后来,我考上了个不错的大学。
远离了创伤记忆环境,我的生活渐渐回到正轨。
大学校园里,我开始结识新的朋友,也看到了熟悉的旧友——顾鑫。
他小我两届,记忆里贪玩的他并不爱学习,竟然能和我考上同一所大学。
「姐姐,我追上你了哦。」
他笑得明朗干净。
「我已经成年了,可以追你吗?」
春日午后的阳光洒在他睫羽,落下小小的阴影。
我的心漏跳了一拍。
阳光一般的少年,让我想起那个冬天结束后的春日。
在他猛烈的追求下,我们恋爱了。
大学毕业后,就在所有人的祝福中结了婚。
他们都笑称顾鑫这小子娶走了我们新闻系的系花女神,走了大运。
只有我知道,走运的是我。
如果不是他,我的人生已经在那个荒芜的冬夜结束了。
婚后,我们过得很幸福。
他继承家业做了公司的总裁,而我在一家报社做编辑。
可是不知道为什么。
明明一切都幸福美满,我的人生也平稳地步入正轨。
我的PTSD却开始复发。
这不合常理,在科学治疗下,我的PTSD在大二那年就已经基本判定临床治愈了。
我也没有遭受什么刺激,怎么会无故复发?
我百思不得其解。
「阿鑫,我…我怎么感觉最近我的病又复发了…?」
顾鑫一愣,回过身揽住我,满是关切。
「怎么会?是不是老婆工作压力太大了?」
「要不然把工作辞了吧?」
我一愣。
我从没想过辞职。
这份工作虽然辛苦,却的确是我热爱的事业。
「这怎么行,我知道你有这个经济能力,可我的人生也得有自己的价值呀?」
他却不以为然。
「那有什么,你没有价值我也爱你。」
我一怔,不知道他怎么会说出这种话。
「你怎么能这么说。」
他脸色一僵,知道自己说错了话,遂又放软了声调。
「我不是那个意思,你知道的。」
「好了,别想这么多了,你只要知道我永远是你坚强的后盾就好啦——」
「你看,你就是压力太大了,又乱发脾气。」
我摸摸鼻子,有点羞赧。
好像我脾气…是有点太坏了。
不应该迁怒他的。
我没再多想。
可身体却一日不如一日,总是在工作时间掉链子。
终于,在一次汇报中,我讲着PPT,却当众走神。
主编一脸无奈地找到我。
「你的职位我会给你保留一年。这是我职权的上限了。」
她拉起我,语重心长。
「小初,你真的很有才华,我很欣赏你。」
「年轻人,有事不要都自己扛着,快把身体养好,我们都等你回来。」
我抬头,门缝外面挤满了人,都是我的同事。
我红了眼圈。
「谢谢主编。谢谢大家。」
我不能辜负大家。
我的病绝不会无故复发,原因一定就在身边。
一年的时间,足够我把它踢出我的生活。
4
离岗时,顾鑫的路虎就停在门外。
他见我来,下车迎我。
我鼻子一酸,环住他的腰。
「不是叫你别来了吗…」
他宠溺地揉着我的脑袋,宽慰着我。
「老婆受欺负了,怎么能不来撑腰呢。」
其实我没受欺负。
但这话我没说。
偶尔满足一下他大男子主义的保护欲,对维护感情也是有好处的。
我埋在他怀里,贪婪地吸了吸他的气味。
「是是是,多亏了老公大人——」
忽然,我觉得有些细微的地方不太对,但又说不上来。
「阿鑫…我,觉得你闻起来好像不大对…」
不明来源的危险最致命。
不安感逐渐变得强烈,我下意识抓紧了他的衣衫。
「怎么,怀疑你老公出去乱搞?」
他有些好笑地揉揉我的脑袋。
不待我慌乱解释些什么,他主动开了口。
「因为你老公我贤惠呀。」
「我把衣柜里的樟脑丸换成天然的樟脑了。医生说那中人工合成的伤身体。」
我一闻,的确不是先前那种樟脑球有些刺鼻的味道了。
取而代之的是香樟叶清新的气味。
我尴尬地摸摸鼻子,的确是我小题大做了。
「我就是随口一问嘛…我们快回家吧我肚子都饿扁了…」
我松开他的衣衫,熨烫好的衣领都已经都已经被我抓皱了。
我一怔。
我什么时候这样依赖他了。
我的每一步路,仿佛都遂了他的心意。
忽然间,我捕捉到了什么,却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。
不可能的。
一定是近日状态不好的缘故。
我怎么会猜疑像他这样完美的爱人。
我强扯出一个尽可能自然的甜美笑脸,状似无意地开口。
「啥时候换的,我都不知道。」
「记不得了,顺手的事,知道人工的不好就随手换了。」
他也风轻云淡地回我,面上神色收放自如,滴水不漏。
「这味儿我不喜欢,要不我们换薰衣草?」
我穷追不舍。
「好啊,都听老婆的。」
他宠溺的微笑还是那样完美,没有一丝裂痕。
但我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。
他一分钟眨眼18次,语调升高,说话时将自己从话语里剔除了。
这些全部是说谎的表现。
我希望这些全部都是巧合。
因为我曾遭遇不测的那条巷子旁,种满了香樟树。
5
衣服上的香樟气味褪去后,我的睡眠质量果然显著提升了。
我的病症也再没复发。
在这以后,我观察了顾鑫许久,可他从始至终都还是我那个完美的爱人。
或许我真的过于多疑了。
精力充沛以后,我还是闲不住,从前搁置的写作副业被我重拾了起来。
本打算只作待业期间的消遣,可竟然真做出了些成绩。
几笔不菲的稿费到手后,开始有导演联系我,希望能翻拍我的作品。
我当然求之不得。
虽然顾鑫一直劝我,休息就要好好休息,不要把自己搞得太累。
我满口答应,却还是写了不少作品,拍了几部网剧,一时间出了点小名。
终于,一个大导演找上我,要买下我手头的作品。
我欣喜若狂,赶了不知道多少通宵。
终于,在一个蒙蒙亮的清晨,颤抖着手点击了「发送邮件」。
我如释重负,躺下后长出一口气。
翻身抱住还没睡醒的顾鑫。
「老公,你看,我也很厉害哦。」
睡梦中的顾鑫喃喃着什么,摸到腰间的手,翻身反将我抱住。
我有些愧疚。
这些天忙着写稿,有些忽视了他。
他的工作那样忙,却还将我的衣食起居照料得井井有条。
他待我无微不至,我先前竟然怀疑他。
罢了,这阵已经忙完,多陪陪他吧。
可意料之外的事发生了。
那封邮件石沉大海。
当我找到剧组时,王导看到我,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。
我心里咯噔一声。
他寻了个没人的地方,打开了一个文件,放到我眼前。
「小梁啊,我看你的文风,想你也是个磊落的人。」
「抄袭这样的事,我信你肯定是做不出来。但这件事我需要一个解释。」
我被盗稿了。
那文件我点开,不过草草读了几页,心头不由巨震。
这情节走向,这故事设定,与我的稿件别无二致。
甚至在文章润色上,比起我通宵赶出的作品,竟还更胜一筹。
回家后,我直奔电脑检查邮箱,确认有没有误发给什么第三方。
可是发件箱是空的。
我根本没设置将已发送的邮件保存到发件箱。
我颓然地瘫倒在床上。
事已至此,只能再加几天班了。
6
我的病又复发了。
这次恐怕真的是因为精神压力大了。
那份稿件已经是我剖肠刮肚之作。
现在从设定到情节全都要大改,而时间这样紧,我连吃饭也顾不上了。
我本想瞒着顾鑫。
他一向不赞成我这样透支式的工作状态,若他知道我旧疾复发,又要痛心疾首。
可是还是被他逮到了。
和他通话时我突然发病,打碎了茶杯。
害得他抛下班上的工作赶回家里。
我本就愧疚,如今更是有几分心虚。
可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没有怨言。
我看着他令人安心的背影。
瓷杯的碎片已经被打扫干净,他正帮我清理电脑键盘上的茶水。
擦干水后,他打开电脑,检查电脑有没有损坏。
「还好当时选了个防水的。不然就你这个迷糊劲儿,今天就得换新的了。」
我傻笑着,应和他的话。
忽然,我鬼使神差地,突然开口道,「老公,你帮我看看,我小说保存没?要是没存我就惨了…」
「好,我看看。」
他流利地解锁电脑,精准地找到文件夹,点开了文件。
「嗯,自动保存了。」
我浑身的血液一瞬间凝固了。
我没办法继续骗自己。
我用力勾起嘴角,笑出一个对称的弧度,以尽可能自然的语调回答。
「那就好,谢谢老公。」
…没想到,真的是你。
7
我厚着脸皮,又找到了剧组。
王导一脸了然,似乎已经知道我此行的目的。
他没多说什么,又带我避开了人群。
「真不好意思,稿子还没改出来,又来找您…」
「不知道这个稿子您是从那…」
不等我多言,王导已经将页面调了出来。
那是一个剧组公开招稿的邮箱,这文件是一个匿名者的投稿。
「匿名者我们联系不上,但这种情况你的稿件我们也没法用了。你还是想想你是不是得罪谁了吧。」
我整天窝在家里,又能得罪谁呢。
即便已经猜到答案,我还是颤抖着看向收件时间。
正是我发邮件的那一晚。
而匿名的这个投稿人,早我三个小时。
那时,我已经写好了结局,在做最后的润色。
然后…饥肠辘辘的我,被叫去厨房,吃了顾鑫亲手做的一碗面…。
我合了合眼。
顾鑫啊顾鑫。
我的好老公。
「小梁啊。」
「本来这个东西我是不可能让你看的。你也知道,我们这一行的规矩。」
「但你是林姐带出来的人。我信你。」
我一愣,又很快明白了他口中的林姐是谁。
我的上司。主编林可。
我眼眶有些泛红。
我已经离开了那里,报社的家人却还以这样的方式为我遮风挡雨。
我本想手头的剧本都交接完毕就回归岗位。
但现在看来,有些人有些事,不得不处理了。
「谢谢您。稿子的问题我这几天会处理好的。」
8
香樟树,匿名发件人,还有多少是我还没有发现的。
思绪纷乱,一些从前从没有注意的细节在我眼前逐渐明晰。
「别去工作了,不需要证明什么,你没有价值我也会爱你。」
「你看,让你不要写这些东西了,累病了吧?」
「你都多久没有陪陪我了,就为了这个破工作吗?又不挣几个钱。」
「你啊你啊,这样的坏脾气也就只有我受得了。」
这些宠溺的,温柔的,浪漫的,乍一听没什么问题的话,都来自我的「完美爱人」。
一点点蒙蔽我的感官,断绝我的前途,将我困在这温暖密闭的玻璃花房。
我想到了一个词。
PUA。
我庆幸我足够清醒,足够理智。
如果我从一开始便言听计从,辞职,放弃写作…我不敢想象。
我会是一只什么样子的金丝雀。
我一身冷汗。
他竟为了他的私欲,不惜撕开我的伤疤,亲手折断我的翅膀。
还要带着那温柔体贴的完美面具。
粉饰鲜血淋漓的爱情。
或许,我从来都没有认识过,真正的顾鑫。
心底隐隐作痛,鼻尖又开始泛酸,被我强行压了下去。
从什么时候开始的?
以他的缜密,如今露出的马脚恐怕只是冰山一角。
只是为了将我困在他身边,就能做出如此令人发指的事。
那如果我提出离婚呢?
我不敢想下去。
要写小说,家里肯定是不能呆了。
我拎起笔记本电脑,直奔图书馆。
换了环境,果真文思敏捷。
我长舒一口气,正准备点击发送,却顿住了动作。
一个想法在脑海中成型。
我站起身来,找到图书管理员。
努力无视了他古怪的神色,我借到了我需要的那本书。
《搭讪的艺术》。
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。
我好像发现了…脱身的方法。
如果协议离婚不可能行得通,那么诉讼离婚呢?
9
合上书,天已经黑透了。
我深吸一口气,将那些令人作呕的所谓技巧暂时丢出脑海。
我翻出卡包,取出那张已经泛黄的贺卡。
「苦难终究化风烟,青海湖畔一粒盐。」
将它撕了个粉碎。
这「煤气灯」的骗局,用虚伪的海市蜃楼奴役真心,让多少人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。
要么伪装成「受过情伤的浪子」,要么假装一个「事业有成的帝王」,要么…
做个「浪漫的诗人」。
可笑。
原来一个人,真的不是突然烂掉的。
在他还那样小的时候,就懂得操控旁人的情感了。
手机又震动起来。
我看了一眼,十几个未接来电。
我嗤笑一声,按灭了屏幕。
如今一点也不担心打草惊蛇了。
没必要再装下去了。
现在我要的,就是他气急败坏,露出真正的面目。
自乱阵脚,错判形势,展开更深一层的PUA。
按照那些所谓的模板套路,让第三者的出现给我制造婚姻里的危机感。
然后按照流程,我会虔诚地道歉赎罪…
不。
他会成为婚姻里的过错方。
若他加害的对象真的是他虔诚的信徒,恐怕他真的会得手。
我会痛哭流涕,匍匐在他身前祈求他的原谅,恳求他留下。
可惜他的算盘终究要落空。
我只是爱错了人,还没错到脑子让驴踢了的地步。
他妄想将一只鹰饲喂成金丝雀,无异于竹篮打水。
我知道顾氏的法务部不是吃干饭的。
所以我不得不赌这一把,请君入瓮。
一旦被认定为过错方,任他的法务部再如何神通广大。
也不可能将一个分文不取的前妻捆绑在他们的顾总身边。
财产如何分割不重要。
我从未惦记过他顾氏的一分一毫,我的一切都是我用双手挣来。
三年很长,却不是我的一生。
自由才是我的底线,千金散尽还复来。
10
回到家时,顾鑫还没睡。
打开灯就看到他坐在客厅,还吓了我一跳。
「你干嘛!吓死我了!」
他抬起头,眼下乌青,头发蓬乱,看来我不在家的这几天他睡得也不算好。
「老婆你去哪了…电话不接,家也不回…」
还是那样深情的神色,担忧的语气。
可这次我却没漏掉他眼底的那一丝狠厉。
真可笑。
爱都可以装出来,如今的担忧又有几分是真呢。
我装着无辜,直戳痛点。
「我改稿子去了嘛。你老婆现在事业有成,大红大紫呢~」
果然,他烦躁地抓抓头发,深情款款的神色也出现一丝裂痕。
他不允许他的掌心玩物挑战他的权威。
他爱我吗?我不知道。
我只知道,对他而言,我只是一件想要得到,所以就一定要得到的物品。
「你整那些没用的干嘛?我挣得还不够你花吗?」
「可是我不想花你的呀…」
我状似无意地抽出花瓶里的郁金香。
这花的香气闻久了会中毒,头晕恶心,让我没法聚精会神写作。
可是这样的症状往往会被我误以为是ptsd的身体症状。
难怪只是换了个环境,我的写作效率就高了那么多。
我竟然直到现在才发现。
我一瓣瓣扯下花苞,笑得肆意,刺激着他的神经。
终于,在他表情都开始皲裂开时,我抛出了鱼饵。
「怎么还不换玫瑰?我们的三周年纪念日就要到了呀。」
他一怔。
随后露出微不可查的玩味笑容。
上钩了。
「虽然我现在小有名气,也跟你平起平坐了吧,但是你放心,我不会抛弃糟糠之夫的~」
我笑得恶劣,又添一把火。
「纪念日你可不许加班哦,我等你回来。」
顾鑫。
你可别让我失望。
如何对付一个逐渐脱离掌控,只剩情感还牢牢捏在你手里的猎物,不用我教你吧?
「好。」他笑了。
恢复了温柔的神色。
「但你还是别写你那个小说了。女人还是顾家点好。」
毒蛇露出了他的尖牙。
对话也终于到了重点。
「哪有那么多贤惠女人,你总不能再找一个吧?」
他抬头凝视我,我佯装得意。
良久,我先假意服了软。
「你别真找一个啊!我的好老公,没你我可不行啊——」
直到他露出满意的笑,我才啪地一声把笔记本摊到桌上。
「帮我做碗面吧,我还剩最后一点没写完。」
这场博弈,筹码越多越好。
我照常吃了面,走回电脑前,顾鑫已经睡下了。
我心如擂鼓,颤抖着调出隐藏的页面,保存了会议视频。
我抬眼看向会议主持人的视频画面,无声地询问。
对面一眨眼,回答了我的询问。
我长舒一口气,如释重负。
成了。
早在此前,我便将我的底稿打印一份,以邮政速递寄到了林主编的手上。
我致电她,请求她代为保管,不要拆封。
她瞬间就明白了我的处境。
而这场视频会议里,我们二人同步录屏了他在我电脑上进行的操作和他的脸。
无论是那份加盖了公章的底稿,还是这份视频,都是他窃稿的铁证。
总有一份,能成为呈堂证供。
11
不出我所料。
他真的找了个女人。
老天都在帮我。
他找的那个女人还是个熟面孔。
当红歌星白泠,顾鑫的小青梅。
当初我俩结婚时,这小姑娘没少作妖。
如今竟还算帮了我的大忙。
果不其然,结婚纪念日当晚,顾鑫缺席了。
而#顾氏CEO顾鑫夜会当红女星白泠#的绯闻冲上了头条。
我假惺惺地打了许多电话给他,通通无人接听。
意料之中。
我将编辑好的简讯发给顾鑫。
「我相信你不是认真的,你只是玩玩对不对?看到了就快回家吧,难道你还要住在那个女人那吗!」
放下手机,我摇晃着酒杯抿了一口,红酒醒得刚刚好。
餐桌上是一人份的盛宴。
我根本没准备他的那一份。
他这种自做聪明自命不凡的虚伪渣男。
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。
更不可能浪子回头悬崖勒马。
所以他会为此付出代价。
两天里,我睡得格外香,甚至比我们相恋时更加安心。
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,我挑了个凌晨,启程去了白泠的小区。
楼下蹲守了一段时间,顾鑫的路虎果然从小区驶出。
已经麻木冷却的心又抽痛了一瞬。
我却笑了。
这样很好,我不必愧疚,也不必手软了。
我径直走向了快递站。
快递站的小哥是个侠义之人,一听竟然还有这种事,当即拍着胸脯要帮这个忙。
他抱着我备好的假包裹上了楼,不一会就下来了,兴奋地讲他行侠仗义的过程。
「我就说这是贵重包裹必须本人签收,除非她在收件栏证明俩人关系。」
「你猜怎么着,那个小三马上就签了!还保证他俩是夫妻!真不要脸!」
他义愤填膺地说他一定出庭作证。
「有钱也不能娶俩老婆啊!」
我连连道谢,直到出了小区他还远远招手。
我擦掉快溢出眼眶的泪水。
这世上还是好人多。
时至今日,重婚罪的关键证据已经掌握,我可以启动司法程序了。
我抬头看天,冬季很少有这样蓝的晴空。
我深深吸气。
真好。
我就要自由了。
12
我没想到,白泠还敢找上门来。
她叉着腰,端足了大小姐的做派,居高临下地睨着我。
「姐姐应该识趣些,毕竟爱情不分先来后到,不被爱的那个才是第三者。」
我不由失笑。
顾鑫什么眼光。
找也不找个脑子好使的。
「爱情可能不分先来后到,但分礼义廉耻。」
我看着她逐渐通红的脸,一字一句。
「更何况,顾鑫这种人会不会真的爱你,你比我更清楚。」
她的身躯微不可查地颤抖起来。
我自嘲地笑起来。
果然,连她也或多或少地知道顾鑫是个什么样的人。
只有我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。
我也站起来,一步步逼近她。
「你从小就认识顾鑫,应该比我更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。如果你能说服他离婚,我求之不得。」
她的眼睛一点点泛起水光,避开我的视线。
「白泠,你还有大好的人生。」
「你真的甘愿放弃父母为你千辛万苦铺好的路,只做他的禁脔?」
她不答。
良久,她抬起头,一双眼蓄满泪水。
「我果然争不过你。」
我气笑了。
我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又一个女孩落入他的陷阱,才好言相劝。
我若有心和她争,还用得着费这一番口舌?
我不再理会,绕过她向前走。
「明明你都拒绝了那么多次,他还是和你在一起了。」
我顿住脚步。
拒绝?我从没拒绝过顾鑫。
理智告诉我不必理会,尽快办完离婚才是要紧。
可是第六感告诉我,事有蹊跷。
我回过头,她意识到说漏了嘴,躲闪着要走,却被我一把抓住。
「你说清楚!」
她大声呼痛,可在我的一再逼问下,还是吞吞吐吐说了实情。
「就是…就是我小学的时候偷偷扔掉过好多顾哥哥给你写的情书,他一直以为你拒绝了他…有端时间还恨透了你…」
「可是,可是你俩最后不还是好上了……」
我难以置信地再次确认。
「你小学?那时候顾鑫不是才初一……」
恐怖的猜想砸在我心头。
我心神巨震,浑身的血液一股脑地上涌。
鼻腔里淌出殷红的液体,耳畔一阵蜂鸣。
恐惧暴风般肆虐我的躯体,每一个细胞都瑟缩着,十几年前的夜晚如浓墨将我吞噬殆尽。
耳旁传来白泠的惊呼,我却听不真切。
我的病剧烈地发作了。
蜷缩在角落,无声地呜咽。
我以为,那个绝望的夜晚,是我与顾鑫的初识。
可那一年,顾鑫上初二。
直觉告诉我,我撕裂了一个恐怖的真相。
血淋淋的现实冲击着我的神经。
我所遭遇的那一场意外。
恐怕不是意外。
原来如此…
原来如此。
一个精神失常的流浪汉,为何突然找到了家属,为何能拿出二十万的赔偿。
一个十几岁的男孩,为何敢只身冲进小巷,阻止歹徒的暴行。
冰凉的咸涩裹挟着滚烫的恨意在心底洇开。
顾鑫,你很得意吧。
这么多年,看着自己完美的作品奉你为神明。
神志回笼时,白泠抓着我瘫坐在我,哭得梨花带雨。
「我不跟你抢顾哥了,你别死,你千万别死…我不想蹲大牢…呜呜…」
我叹了口气。
「你压着我胳膊了。」
她见我恢复如常,涕泗横流地谢天谢地,谢爷爷谢奶奶。
这姑娘看着脑子不太好。
我反悔了。
这婚,晚点再离吧。
13
我拨通了顾鑫的号码。
我强忍恶心地哭诉对他的想念。
「我知道错了,阿鑫,求求你回来吧。」
我说,这篇小说写完,保证不再写了。
他果真以为我示弱,从善如流地搬回了家里。
我撒着娇,让他带我去藏区旅游。
「顾鑫,我想看看真正的青海湖。」
我的眼里带着只有我们两人才懂的晦暗意味。
他拥着我,一脸餮足,神色中的得意几乎藏不住。
「好,就作为我们家阿初知错就改的奖励。」
看来他也记得那张贺卡。
「你乖乖的,我们明天就飞青海。」
他像从前一样揉着我的脑袋,被我不着痕迹地避开。
他将头埋进我的颈窝,错过我眼里深入骨髓的恨。
顾鑫。
你知道被恐惧闯入身体,撕裂一切的感受吗。
不知道也没关系。
你很快就知道那是多么可怖的深渊了。
你会像当初的我一样害怕吗?
我恶劣地笑了。
负我者,万箭穿心。
藏区的青空当真要更蓝一些。
澄澈的溪水蜿蜒流过脚边。
绿绒蒿摇曳着纤弱的枝干,在五千米的海拔上,星星点点的蓝色沿溪盛放。
我摘下一朵,别在发间。
我脸颊通红,有些高原反应,看起来却一如当年那个羞涩少女。
他有些晃神,走近我,抚摸我脸颊。
「这是什么花?」
他眼中闪着惊艳。
「蓝罂粟。花语是永恒的爱。这是藏民中流传着一个故事。」
我撒谎了。
绿绒蒿的花语是顽强。
你无法摧毁的,顽强的生命。
我胡编着惊心动魄的爱情故事,他倒听得入神。
「…故事的结尾,带着蓝罂粟的女孩和喝了圣水的男孩永远不会分开。」
我将手指浸入山溪,溪水明澈见底。
「所谓神山圣水,就是冈底斯山脉,和雪峰孕育的南亚诸河。」
「想来这条小溪,也是它们的支流。」
我抬眸看他,日光洒落,溪石在我唇畔映出明灭的水光。
他忽然忘情地俯身,予我一吻。
然后就着我的手,掬一抔溪水,一饮而尽。
「我们也不会分开。」
我笑了。
真心的笑容,灿烂明媚。
我缓缓将另一朵绿绒蒿别在他的衣领。
「喜欢吗?我送你的礼物。」
他自然不懂我的言外意。
「阿初送的,我都喜欢。」他揽过我的手,十分受用。
真的吗?顾鑫。
我也希望你能喜欢。
藏区的牧民,都不敢喝未经过滤的泉水。
而这条山溪的上游,正是牧区。
当晚,我抛下他,一个人飞了回去。
只留下一条简讯。
「剧本的写作任务到死线了,对不起,我骗了你,我不能抛下我的事业。」
我已经可以想象顾鑫醒来后的抓狂和怒不可遏。
我笑得肚子疼。
可以收网了。
果然,王导那边又收到了投稿。
正是他窃走的那一篇稿件。
我得到消息,许多媒体被他买通。
明天的热搜一定有我。
#新星作家梁初新作爆抄。
此事一出,从此我必定再也翻不起风浪。
只能求他原谅,老老实实做他掌心的玩物。
可是他忘记了。
新闻界是谁的天下。
我拨通了电话。
「收网了。」
几乎是一夜之间。
一眼扫下去十条热搜顾鑫占了四五条。
#顾氏CEO剽窃妻子作品。
#顾氏总裁因重婚罪被依法拘捕。
#顾氏总裁顾鑫面临买凶杀妻指控。
#顾氏财团继承人或获刑超二十年。
…
我放下手机。
还没完呢,顾鑫。
你欠我的,不只是如此。
灵魂与躯体一同崩碎的滋味如何?
我看着视频里接受采访的顾鑫。
我没见过他形容如此狼狈的模样。
看着他面容浮肿剧烈咳嗽的样子,我快意地笑起来。
包虫病,也就是棘球蚴病,又被称为虫癌。
若在牧区食生水,感染的概率非常高。
若规范治疗,大部分的包虫病是死不了人的。
但未来的数十年,他都要忍受它的折磨,直至骨毁神销。
这很好。
「对不起」算什么。
我所经受过的苦痛你要通通受过,才算道歉。
采访正播到他猩红着眼,对着媒体镜头恳求我再见他一面的部分。
我熄灭了屏幕。
也好,为这么多年的爱恨画个完满的句号吧。
15
我换上几乎是这些年最鲜亮的套裙,在唇上画下一抹最张扬浓烈的红。
囚服下的顾鑫失去了矜贵自持的优雅,落魄而狼狈。
他红着眼眸猛地冲向探视室的间隔玻璃,却被狱警镇压警告。
我端坐在一窗之隔的地方,静静看着他破败不堪的样子,一如当年他端详着病床上的我。
端详他一手创作的「完美的作品」。
我率先开口了。
「喜欢吗?」
他瞳孔一震,露出不可置信的受伤神色。
「你早知道那水喝不得?」
我不答反笑。
笑着笑着,却落了泪。
「你说话啊!为什么这么对我!阿初!你说话!」
他站起来拍打着玻璃,又被狱警拉回原处。
「我做错了什么!你竟敢这样对我!你知不知道我只要动动手指,顾氏的法务就能…」
我知道,我什么都知道。
交握的双手骨节泛白,我拼命克制着咆哮的冲动,一字一句地轻轻打断他。
「二十万。真是一笔大钱,对吧?」
他怔住了。
我想他知道我在说什么。
「阿初,不是你想的那样,不是…」
他像是脱力般,缓缓跪伏在玻璃前,带着一丝希冀,又仿佛堕入绝望,沙哑着嗓音恳求我。
「我错了,那时候我太小了,我鬼迷心窍…」
他像个犯错的孩子,任我面无表情,跪着哭求我原谅。
「求求你,你原谅我…我赎罪,我我就在这里哪也不去,你别不要我…」
「我只是太爱你…」
他哑着嗓音,声泪俱下,语无伦次。
我看得出他真的慌了。
或许…他真的是爱我的吧。
可是他的爱,是占有欲,是控制欲。
是不惜将爱人的精神与身体都摧毁,只为将她锁在身边。
这样扭曲的爱,我受不起。
我怒极反笑。
「这就是你所谓的爱?伤害我,摧毁我,操控我?」
我终于控制不住,气得颤抖落泪,低声嘶吼着。
「我是人!!活生生的人!不是物品,更不是你的金丝雀!」
他张着嘴,发出仿若受伤的幼兽一般的呜咽,却不再能反驳我一个字。
我不知道一个扭曲的人是否能觉察到自己畸形的情感。
但他至少已经明白,他永远不可能被原谅。
我轻飘飘站起身,不再施舍给他一个眼神。
他摧毁我的身体,我已百倍奉还。
他骗来的情爱,也化为利刃插在了他的心口。
该结束了。
「顾鑫…。」我背过身,轻声开口。
他面若死灰,僵硬地抬起头来,带着哀求的神色望向我。
「我知道你们顾氏不缺顶尖的律师和医生,这些罪名和病痛或许困不住你。所以等你出来…」
我顿住,回头看见他的眼中迸发出最后一丝希望的微芒。
「你若出来,希望你配合我离婚。你若出不来…」余下的罪,就在铁窗里忏悔吧。
我看到,那一丝亮色寸寸熄灭。
「我们两清。」
16
报社的大家热情得我有点不自然。
我的工位还空着,连电脑屏幕都保持着我离开时的朝向。
「欢迎回来。」
林主编笑着向我伸手。
我一下红了眼。
熟悉亲切的气息扑面而来。
我知道,我不想要温暖的囚笼,这才是属于一只鹰的蓝天。
和王导合作的电影《绿绒花》很快顺利上架了。
网友们反响很不错。
「就像是大山里的女性自强不息的史诗。」
「绿绒蒿的花语是顽强的生命,就像女主小绿绒一样坚强。」
「顾总真应该看看这电影,看看他差点毁掉一部什么样的作品。」
但是顾鑫看不到了。
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,与寻常日子没什么分别。
我接到居委会的电话。
一个愣神,手机掉在了地上。
我怔忡许久,一直到对面留下一句节哀顺变。
顾鑫走了。
包虫囊破裂进入体腔,引发了严重的过敏性休克和全腹膜炎。
人送到医院时就已经没了。
听说是他自己剧烈地撞击了腹腔,虫囊才会破裂。
这一通电话,是因为他的遗嘱中,我是他全部财产的继承人。
怔忡间,我摸了摸脸,湿润而冰凉。
说不清的情绪洇湿了胸腔。
也是,他那样自大骄傲的一个人。
不会容许自己日益衰败,没有尊严地苟活于世。
这是他的选择。
最后,我还是笑了出来。
释怀了十余年来郁积的爱与恨。
为我,为他,也为我昂首阔步,崭新的人生。
我深吸一口气,看向窗外。
春天已经来了。
「顾鑫,走好。」
一切安顿停当后,我鼓起勇气,从通讯录翻出一个号码。
听人说,当年的事发生后,大舅和舅妈就离婚了。
舅妈带着不菲的赔偿金改嫁,但听说在新家庭过得并不好。
丈夫家暴,打得她断了腿也不敢去医院,那以后走路都一瘸一拐的。
而大舅自觉无颜见我,也搬去了其他地方。
逢年过节也只打一笔钱给我,我却从来没能联系上他。
我知道,他还在责怪自己。
其实我不怪他。
我向那个电话号码传来一条简讯。
「我离婚了。」
果然,沉寂了十几年的号码马上就播了过来。
「囡囡!那个王八蛋欺负你?你冒怕,回大舅家来!」
熟悉的乡音响起,我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下来。
「你莫哭哇!哎呦…」
这些年,无论是大学毕业,结婚成家还是新作出版,他都不曾接我一个电话,回我一条短信。
可得知我婚姻破裂,流离失所时,他却毫不犹豫接纳我,想以不再宽厚的脊背为我再一次遮风挡雨。
「没有,其实…」我抹了把眼泪。
「我没离婚,我是丧偶。」
那头不出意外地沉默了。
我逗他。「还能收留我吗?」
「能…能!住下行,跑路也行!」
我笑了。
你看,真正的亲人无条件地爱你。
谎言与伤害不是爱。
爱才是爱。
爱就是爱。
如侵立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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